軍用巴士搖晃得顛簸，前輩們沒有赴戰的情緒，在車上聊著天，彷彿這次行動只是一場悠閒的飯後餘興。金屬和汗味混成一種乾硬的味道，和歡快的氣氛相較之下，克里斯的背挺得筆直，他安靜的坐在巴士中段，不自在感顯得突兀。

這是他開始實習後的第一場任務，鎮壓暴民對於老鳥們來說不是什麼困難的勤務，也不是什麼光榮的戰場。只是幾個聚集抗議的民眾，喊著口號、揮著手中那在報告裡被標為「具攻擊性武器」的紙板。

「盡快結束，不要給媒體留素材。」勤務小隊整裝待發，隊長只留下了簡單的命令。他的腳步停在克里斯面前，垂眼看他。「好好表現，小子。」

克里斯深呼吸，堅定的眼神取代了回應。

現場很吵，空氣裡全是飄散的灰塵和煙燻的味道，像是誰在某處隨意焚燒。暴民雜亂的喊口號，甚至有人沖著他們叫罵。

他拔出警棍，踏進人群，不記得自己揮出了幾下，也不清楚打中了誰；只知道每一下都對應了訓練時的標準動作，肩關節旋轉角度、落點區域、重心轉移順暢與否，全都自動在腦中比對過。擊打對方的上臂、大腿、膝窩，使其倒下、失去反抗能力，不需判斷對方是否持有武器，也不需識別年齡性別，只需執行，只要落點準確、動作合格。

耳邊是喊叫與怒罵，是人群掙扎時掀起的衣物與肢體碰撞聲，但這些聲音像是隔了一層膜。克里斯突然覺得自己不是在鎮壓，更像是在操作一個反覆訓練過的程式，服從支配著他的情緒。

他的餘光瞥見一名年長的男人被擊倒在地，肋骨處凹陷的樣子不太自然，卻沒人停下。隊伍不會因為一個人停下，節奏不能亂。克里斯游移的視線對上出手的前輩，嘴張了張，又閉上。

「擾亂秩序的人渣，活該如此。」前輩看出克里斯動作的遲疑，卻只是冷冷地笑。

他沒有回應，只是繼續機械式的活動，他能做的只有執行任務。疼痛自臂膀傳來，連續揮棍時肌肉拉扯的灼熱讓他的手腕變得吃力，喉嚨乾渴，像喝下太多沒有溫度的命令。直至最後一人倒下為止，他的揮擊始終沒有停止。

鎮壓行動十分順利，沒有人出差錯。隊長開了一瓶廉價汽水，披薩隨意放在裝備箱上擺在中間，這就算是一場慶功宴。他們粗魯的敲擊酒罐，講著低俗的笑話，調侃剛剛那幾個暴民哭得像小狗。

克里斯陪笑，很短，沒有聲音。

隊長拍了拍他的背，並未誇讚他的表現，但克里斯知道自己做得很好。

他咬了一口披薩，記不起來那個被打倒的人臉長什麼樣；只記得自己舉棍的姿勢正確完美，沒有失誤。他低頭，染紅的衣襬映入眼簾，那血跡不是他的。